% \* _& h5 m$ ^車子終於到了村口,母親小跑著過來,滿臉的笑。我抱住她,又想哭又想笑,嗔怪道:「你說什麼不好,說自己有病,虧你想得出!」受了責備的母親,仍然無限地歡喜,她只是想看到我。 0 G8 @5 o. m0 a# p : {" M) R2 k" R
母親樂呵呵地忙進忙出,擺了一桌子好吃的東西,等著我的誇獎。我毫不留情地批評:「紅豆粥煮糊了;水煎包子的皮太厚;滷肉味道太鹹。」母親的笑容頓時變得尷尬,她無奈地搔著頭。我心裏暗笑,我知道,一旦我說什麼東西好吃,母親非得逼我吃一大堆,走的時候還要帶上,就這樣,我被她餵得肥肥白白,怎麼都瘦不下去。而且,不貶低她,我怎麼有機會佔領灶台呢? z" K o: v5 Y. }- Y
7 e5 J: Y/ B) v4 {/ L我給母親做飯,跟她聊天,母親長時間地凝視著我,眼裏滿是疼愛。無論我說什麼,她都虔誠地半張著嘴,側著耳朵凝神地聽,就連午睡,她也坐在床邊,笑咪咪地看著我。我說:「既然這麼疼我,為什麼不跟著我住呢?」她說住不慣城裏的高樓。 - c" n7 t/ s+ m! S/ ?" I; E) u0 t8 P! G & [: e" t1 K* R* e+ d* R6 B
沒呆幾天,我就急著要回去,母親苦苦央求我再住一天。她說,今早已託人到城裏買菜了,一會兒準能回來,她一定要好好給我做頓飯。縣城離這兒九十多里路,母親要把所有她認為好吃的東西都弄回來,讓我吃下去,她才能心安。 ^- v* ^( Q' c4 q- h " M2 r6 |% ]$ f0 {3 B* d; w9 S
從姨媽家回來的時候,母親精心準備的菜餚,終於端上了桌,我不禁驚詫──魚鱗沒有刮盡、雞塊上是細密的雞毛、香油金針菇裏居然有頭髮絲。無論是葷的還是素的,都讓人無法下箸。母親年輕時那麼愛乾淨,如今老了竟邋遢得這樣。母親見我挑來挑去就是不吃,她心疼地妥協了,送我去坐夜班車。; P$ J, r0 t# N-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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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很黑,母親挽著我的胳膊。她說,你走不慣鄉下的路。她陪我上了車,不住地囑咐東囑咐西,車子都開了,才急著下去,衣角卻被車門夾住,險些摔倒。我哽咽著,趴在車窗上大叫:「媽,媽,你小心些!」她沒聽清楚,邊追著車跑邊喊:「孩子,我沒有生你的氣,我知道你忙!」 1 ~/ ?' j' H0 F & R9 V, o& I. r2 t9 @這一回,母親仿佛滿足了,她竟沒有再催過我回家,只是不斷地對我說些開心的事:「家裏又添了隻很乖的小牛犢;明年開春,她要在院子裏種好多好多的花。」聽著聽著,我心裏一片溫暖。 , m7 b# N& a" t: [到年底,我又接到姨媽的電話。她說:「你媽媽病了,快回來吧。」我哪裡相信,我們前天才通的話,母親說自己很好,叫我不要掛念。 1 Y( |# c: N% e9 }7 L ; q% C) p) c5 l& t$ M
姨媽只是不住地催我,半信半疑的我還是回去了,並且買了一大袋母親愛吃的油糕。 ) t7 P5 q$ o: H3 K- {/ J $ Z1 x- q, d, w( ?" X: Y) f' k8 c
車到村頭的時候,我伸長脖子張望著,母親沒來接我,我心裏忽地就有了種不祥的預感。 3 a& r% H* Q3 S. [( L- @ - O A# W3 D+ _- \; g3 X# K$ L姨媽告訴我,給我打電話的時候,母親就已經不在了,她走得很安詳。半年前,母親就被診斷出了癌症,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,仍和平常一樣樂呵呵地忙裏忙外,並且把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妥當了。姨媽還告訴我,母親老早就患了眼疾,看東西很費勁。 : C8 N6 b; \/ Y* [" ` 4 n5 o1 i+ B' J2 N6 h' R. j
我緊緊地把那袋油糕抱在胸前,一顆心仿佛被人挖走。原來,母親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,才不住地打電話叫我回家,她想再多看我幾眼,再和我多說幾句話。原來,我挑剔著不肯下箸的飯菜,是她在視力模糊的情況下做的,我是多麼的粗心!我走的那個晚上,她一個人是如何摸索到家,她跌倒了沒有,我永遠都無從知道了。 5 {% I Z( T, ^5 |0 S5 b 4 q* j6 D8 R% V- L母親,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,還快樂地告訴我,牽牛花爬滿了舊煙囪,扁豆花開得像我小時候穿的紫衣裳。你留下所有的愛,所有的溫暖,然後安靜地離開。 ) _% P0 }% ]/ X$ g( n, L . ^8 x$ ^3 ]* Z0 y2 q7 s; `. o我知道,你是這世上唯一不會生我氣的人,唯一肯永遠等著我的人,也就是仗著這份寵愛,我才敢讓你等了那麼久。 & t) A! M9 A& F- D3 j5 N- k " V$ Q% J8 h- J- ]( C' ?
可是,母親,我真的有那麼忙嗎?* d/ ?$ m" _& l& L4 u3 k- I